「行路人生」系列
散步 ｜ 石晉華 文
高中的時候，有一年暑假，我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掉了二十多公斤的體重，後來發現我有第一型的糖尿病。這件事情對於十七歲的我而言，算是晴天霹靂。我們這種病人必須要靠外來投射的胰島素來控制血糖。早期的胰島素，注射後產生降血糖的作用需要一段時間，一旦進食，血糖會一直上升無法立刻控制；若降糖過度時，胰島素造成的低血糖也要好幾個小時才會度過，這些過猶不及的起伏與挫折，每天都在發生。我日後的人生路，直到現在仍然受此影響。
與其他疾病不同的是，糖尿病控制的成敗因素其實是在病人，我們可以掌握的三點因素有運動、飲食和藥物，所以我開始養成晚間在飯後走路的習慣。我知道這個疾病幾乎不可能痊癒，所以恐懼與苦悶一直是我必須處理的問題。選擇做藝術，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我需要一個精神的出口，或超越的可能性。
我常覺得成語「人生如旅」這句話講得太過容易、輕鬆，現實的人生是一連串的關卡。很多人生的路，是無奈被逼迫做出的選擇。我總是先求存活下來，然後才有找到出路或意義的機會。我常覺得人有點像一隻在輪型牢籠原地奔跑的老鼠，人生的主調往往是困住、失敗、徒勞無功的，老天或我們應該悲憫生命如此的荒謬與苦境。我的走路就是這麼一回事，它與樂趣或興趣無關，主要是要平衡血糖、消彌精神的苦悶、思考現實與創作的問題。三十年了，我哪裡也沒去，還是在黑夜中越過鐵軌，等紅綠燈，走去走回，希望今晚能夠好眠。
這才明白，不思前、不思後的無念，才是幸福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