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2010台北雙年展結束後,我覺得石塚或紀念碑式的作品除了抗議與悼念的意義外,應該還可以更積極一些。因為樹已經死了,而人們幾乎學不會其中的教訓。我們的文化活動是繼續走向奇觀化、消費化的龐大資源消耗?還是走向節制、內斂、具反省力、能持續性累積文化內涵的活動?於是,我在台北雙年展結束後,將原計劃《台北的X棵樹》修改為《X棵菩提樹》,希望以菩提樹苗做為彌補,把死亡的162棵樹種回去,藉此補贖我們對生態環境的破壞與資源的消耗,並希望同樣的情形不再發生。
雖然我如此調整了計劃,將原本憤怒、抗議的心轉換成正面的能量,但我的內心還是感到自己的有限,懷疑自己能否承擔此事。後來,我在台中東山高中復植菩提樹的時候,有一個老師告訴我一部《種樹的男人》的動畫。故事是說在法國南部一個荒涼的山區,有一個未受教育的老人,以堅毅的決心和歷久不衰的寬厚精神,在四十年間每天持續的種植一百棵樹,結果竟然將乾涸淒風的山谷,轉成一片生機盎然的福地。當我看了這部動畫後,我覺得這是回答我所有疑惑與恐懼的啟示,它幫助我將《犧牲》中的荒樹、《瑜珈樹》和《X棵菩提樹》的意義全部連貫在一起了。
於是我明白,這項計劃應該不只是把死亡的樹木種回去,更重要的是種植發願與覺醒的種子。因為世界不會改變,除非人心改變。利用推廣生態環境的教育與行動,同時種下人們利益環境及他人的心願。《X棵菩提樹》中復植的菩提樹苗具有造氧、庇蔭的功能,同時象徵著覺悟、覺醒。每一株樹苗前方,都搭配一顆水平安置的玄武岩,可供人們在樹下休息、靜思,並且象徵沉靜、安頓與保護。樹苗下方都埋有植樹者的祈願文、撰寫願文的鉛筆、鉛筆屑,以及一粒來自印度佛陀成道樹的菩提種子。埋入的鉛筆、願文、菩提子,代表植樹者的身體、語言與意念,最後成為樹苗養分的來源。
植樹至此已經是在種植心願與覺醒的心。
在台灣生活,溫柔敦厚的人們常常覺得自己渺小、有限的可憐,因為沒有人會在乎沒有激情、沒有衝突的意見。以我們對環境、文化政策與城市行銷這些事情的反省為例,除了激情、衝突以外,我們可不可以以一種溫和、安靜但堅定的態度,繞過政府與官僚體系,讓微小的個人或社區直接對大環境做出貢獻。《X棵菩提樹》不求成千上萬的造林,只求如實補償被我們破壞的生態。然而樹木會成長,參與者的自覺,將會繼續書寫並見證這個活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