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犧牲樹」系列

1987年,我大學二年級的時候,看了安德烈.塔可夫斯基(Andrei Tarkovsky)的電影《犧牲》。在片頭男主角帶著自己的小兒子在海邊種樹,他告訴他兒子一個種樹的故事:「一個希臘東正教修道院的修士在山腰上種了一棵荒樹,他跟他的小徒弟說:『你要每天為它澆水,直到它再活過來。』這個小修生每天早上帶著一勺水上山澆樹,直到夕陽西下他才下山。這樣經過了三年,那棵枯樹發芽了。」然後男主角接著說:「有時候我跟我自己說,如果每一天在同一個時刻做著同一件事情,像一個儀式一般,這個世界就會有所改變。」

不知道為什麼,即使沒有再看第二遍,我一直忘不了這部電影與片頭的這段故事。1993年,當我在美國加州海德蘭藝術中心駐村做《健行日誌》的時候,有一次攀登一個叫Hill 88的山頭,在極度筋疲力竭之際,這個故事回來了。我望著山頭的一株松樹,覺得我是那上山澆樹的小修生,這讓我升起了一股力量,最後我終於爬上山頂。我坐在松樹下,望著太平洋的曲線、山下小的像積木的房子與道路。從那時候起,我開始認養、修改並照著這個故事去活。

《犧牲樹 前傳》
2012-2016
鉛筆、紙、鉛筆屑玻璃瓶、文件|103.5 x 145.5 cm;5.3 x 5.3 x 7.6 cm;42 x 29.7 cm
《犧牲樹 前傳》
《犧牲樹 前傳》
《犧牲樹 前傳》
《犧牲樹 正傳》
2016
鉛筆、軟橡皮、紙、錄像、文件|86.3 x 150 cm;Ø4.3 x H3.9 cm;3分02秒;42 x 29.7 cm
《犧牲樹 正傳》
《犧牲樹 正傳》
《犧牲樹 正傳》
《犧牲樹 後傳》
2017
鉛筆、紙、文件|213 x 148 cm;42 x 29.7 cm
《犧牲樹 後傳》
《犧牲樹 後傳》

對我而言,整個人生就是一個持續發現啟示與寓言真義的過程。在這些人生的寓言中,我是其中的角色,也是讀者與作者。這種思考故事主人翁和我自己的情境,延續書寫故事的作法,會讓我感覺正在書寫自己的生命,並做出有意義的抉擇,在看似沒有希望的情形中,生活出力氣,擺脫虛無。

然而,從我知道《犧牲》裡面小孩與枯樹的故事,一直要到很多年以後,我才遇見在夢中奮力爬山的故事及轉山的意義,然後才是《種樹的男人》的故事。這才明白:生命消亡的威脅並不可怕,事實上我們早已死過無數次,直接逼視死亡,只見我們痛苦與恐懼的根本是因為不明實相。輪迴生命的愛恨怨親、山河大地都是以因果的方式顯現展演。可這因果也是這世界上最最堅強的鎖鍊,想要掙斷束縛,如何可能?

我曾追問自己許多年:「枯木怎麼可能再生呢?如果眾人都認為不可能的事,還要去做,是為什麼呢?如果命運或世界不可能改變,為什麼還要奮鬥?」現在,對我而言,這是一個追尋真理與意義的神聖旅程。